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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
51
電梯合攏,
緊閉如蜷縮的花朵。
他一瞬間,攫取她全部的注視,
凝滯的空氣包裹住她,
而他唇邊笑意,似是漫不經心,卻又帶著冷風過境一般的鋒利觸覺,
視線一寸寸地掃過她的肌膚。
宋荔晚原本以為,剛剛三人同乘一部電梯是最尷尬的時刻,可原來現在,
隻剩下他們兩人,
她才真正懂得了,何謂度秒如年。
視線裏,
唯有他如同驕陽烈日一般永恒的存在,
宋荔晚向這一邊偏過頭去,想要躲避同他正麵的對視。
“這可是電梯裏,你又想做什麽?”
“荔晚,
你總把我想的很壞。”
他唇角笑意勾得更深,
似乎是知道她在緊張什麽,
指尖輕佻地自她的下頜繼續向下,觸碰著她纖細如天鵝的頸子。
掌心下的肌膚單薄,心臟跳動極快,
一下一下,
透過血管,輕輕啄著他的手。靳長殊低下頭來,
如同參拜神聖崇高的神祗一般,
虔誠地俯首,
將麵頰埋入她的頸窩之中。
“我們很久冇有見麵了。”他的聲音,
透過她的骨骼同血液,熾熱而纏綿地迴響在電梯之中,“荔晚,我隻是想向你,討要一個擁抱。”
男人的聲線清越,冷而淡,剔透如堅冰,可偏偏對著她時,是這樣的深情,口中吐露的情話動人,幾乎令她早已下定決心要對他冷硬的心臟,再一次無法剋製地劇烈跳動起來。
隻要一下就好。
宋荔晚如被蠱惑,在心底,疲倦而軟弱地想。
隻擁抱他一下就好了。
她緩緩地抬起手來,指尖懸在他寬闊的背脊後,雪白的指尖同黑色的羊絨大衣,對比出強烈刺眼的色澤,要她的肌膚,呈現一種幾乎將要融化的脆弱。
他耐心地等待著她,彷彿等待自投羅網的羔羊,一切的光陰在此刻停止,她那纖細的手指,終於,落在了他的肩上。
像是一隻雪做的蝴蝶,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不屬於她的那朵花上,他幾乎屏住呼吸,生怕驚擾了他的蝴蝶。
電梯還在下墜,失重的感覺如影隨形,這一瞬間,他們擁抱,肌膚彼此相貼,頸中血管潺潺,如同訴說唯有彼此知曉的曖昧秘密。
宋荔晚覺得頭有些眩暈,下意識地收緊手指,似是掛在樹上的一株藤,藤蔓蔓延,他是樹,亦是風,手臂收緊,將她緊緊地攬在懷中。
鏡子仍舊剔透冰冷,映照雪色光影,宋荔晚自頸中看到自己,不知是熱,亦或是被他擁抱太緊,麵上泛起淡淡的紅,眸中含著水光瀲灩,媚態百生,幾乎令人耳根一熱。
她在做什麽?
明明下定了決心要離開他,卻又因為一個擁抱,就這樣陶醉其中?!
他的溫柔,是最難纏的網,纏繞住她,讓她再也不能逃開。
她難道甘心情願隻做一叢菟絲子,受人擺佈,任人宰割?
再也不會了。
宋荔晚簡直有些羞愧難當,手從他的頸中鬆開,猶豫一下,還是將他推開了。
“靳長殊。”她的聲音有些大,既是警告他,亦是警醒自己,“要怎麽樣,你才願意和我退婚?”
他縱容地任由她自自己的懷抱中逃離開來,並不生氣,反倒語調平淡地問:“為什麽一定要和我退婚?”
宋荔晚冇想到他會問這個,愣了一下,纔回答說:“因為這場婚約,並不是我自己選擇的。”
“很巧。”他微微一笑,“這場婚約簽訂之初,我也並不知情。”
婚約是在他們彼此都很小的時候,就已經定下。
宋荔晚是早產兒,在保溫箱中住了近三個月才被接了出來,如同一朵初生的嬌嫩海棠花,隻要一陣風吹,就會萎謝在那並不酷烈的寒意之中。
桑家夫婦都擔心她不能活下來,找了高僧掐算,總算算出靳長殊的八字是最旺她的,隻要兩人在一起,保證她能事事順遂,歡意可心。
這樣的封建迷信,初次聽到,隻會讓人嗤笑,可代入那一片溫良體貼的慈母慈父之心,卻難免令宋荔晚潸然淚下。
父母之愛子,則為之計深遠,哪怕再荒誕不經,為了子女,也能毫不猶豫地去做。
那時靳家遠不如如今顯赫,桑家卻是鼎盛之時,很難說,靳家究竟是受了桑家恩惠,亦或是受了桑家脅迫,終於為次子定下了這門婚事。
可如今,被脅迫者費儘心機維持這段婚約,既得利益者,偏偏想要解開。
宋荔晚沉默片刻,有些不確定地問靳長殊:“你不像是,心甘情願聽從別人命令的人。”
“我不是。”他說,“但如果最終的獎勵是你,那我可以接受。”
宋荔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又或者靳長殊的腦子,或許已經壞掉了。
“我有那麽重要嗎?靳長殊,難道不是你自我的意誌更重要?”
“這就是我自己的選擇,荔晚,我想和你在一起,所以並不在意,究竟是如何達到了目的。”
他自她臂彎之中,撚下一片沾在那裏搖搖欲墜的白色花瓣,手指向下,那輕盈嬌嫩的花朵,便飄然地墜落下去。
“甚至,為了達成這個目的,我不介意使用一些……並不那麽令人愉快的手段。”
他在威脅她!
宋荔晚下意識一僵,卻又冷笑一聲:“事到如今,你以為你還有什麽可以拿來操控我的把柄嗎?靳長殊,我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孤立無援的宋荔晚了。”
她再也不必畏懼任何人,她有了深愛他的父母兄長,而她的弟弟妹妹,也被桑家接到了國外細心地撫育。
過去遙不可及的一切,現在都如同明月一般落入她的懷抱之中,要她像是個第一次品嚐糖果甜美的孩子,那些快樂,多得幾乎超過了她可以承受的範圍。
“哪怕你不相信,可我還是要說……荔晚,我從冇有想過,用那些強硬的方式逼你就範,我更希望你能夠——”
“愛上我。”
電梯輕輕一震,在某一樓層停下,這輕微的震動,卻足以在心底掀起滔天的巨浪。
門外湧進來許多人,嬉笑著充斥了整個電梯,唯獨他們這一隅,卻安靜得有些格格不入。
他站在她身邊,微微側身,將她護在懷中,免得被擁擠的人群擠到,她能嗅得到他身上淡巴菰花的氣息。
這樣伶仃的味道,偏又有個更奢侈的名字,叫做黃金熏,原本是呂宋產的菸草,卻因為同晚香玉長得像,而總是被人混淆。
“不好意思……”
耳邊忽然響起個聲音,宋荔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走了神,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向著說話的少女看過去,卻見少女眼神亮晶晶地望著她問:“請問你是宋製片嗎?”
宋荔晚有些意外:“你認識我?”
“真的是你!”少女和同伴激動地對視一眼,若不是顧忌著在電梯中,大概就要蹦起來,“上次孔女神接受專訪的時候,我們看到你了,本來大家都以為你也是演員,冇想到居然是製片人!真是太厲害了!”
少年人的喜歡總是直白而濃烈,宋荔晚雖然意外,卻也被她們的氣氛所感染,臉上露出個笑容來:“謝謝誇獎,等電影上映,記得來捧場。”
“一定會的!我們已經約好了,到時候包場看電影!”最初說話的少女被同伴拽了拽,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,“那……那你能不能給我們簽個名啊?”
“我?”宋荔晚失笑,“我可不是什麽名人。”
“可你真的好美啊。”
“是啊,我以為專訪開了美顏呢,冇想到見到真人,居然能更美。”
“本來我以為孔女神是世上第一美,可我後來糾結了好久,實在分不出你們兩個誰美。宋製片,你給我簽個名,我就倒戈確定,你是最美的!”
小姑娘們嘰嘰喳喳,宋荔晚吃不住纏,被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:“看來是要賄賂一下你們了。帶紙和筆了嗎?”
幾個小姑娘立刻從包裏拿出了紙筆,快樂地遞到她麵前,宋荔晚替她們分別簽了名,恰好電梯到站,她們便又像是一陣風似的捲走了。
等她們離開,電梯便立刻空曠安靜下來,被人喜歡總是一件開心的事情,哪怕是宋荔晚這樣不在意別人看法的人,也忍不住心情大好,嬌豔欲滴的唇角高高翹起,麵頰上一隻小小的梨渦俏麗而明豔。
靳長殊凝視著她,視線有些黏,似乎貼在她身上,再也捨不得離開。
“宋製片。”
宋荔晚斜覷他一眼:“你怎麽也這麽叫我?”
“不行嗎?”逆著光,他狹長而漆黑的鳳眸明明冰冷,語調卻又漫不經心,分不清真心還是假意地輕笑一聲,“喜歡你的人越來越多了,你的注意力,也分給了越來越多的人。唯獨我,你似乎從來不肯回頭。”
若不是她親耳聽到,一定不敢相信,高高在上的靳先生,也會說出這樣……這樣卑微的話來。
宋荔晚安靜下去,遲疑地不知道該如何去迴應他的話語,可他隻是淡淡一笑,似乎並不強求,她會如何去迴應自己。
電梯抵達了負一層,他將手抵在電梯門上,很有紳士風度地示意她說:“該下去了。”
宋荔晚慢慢地走下電梯,卻又回頭看向他,他跟在身後,站在她的影子裏,明明聲量比她高出許多,這一刻,卻心甘情願按著她的步調,跟隨在她的後麵。
拋去那些曾經的不愉快,至少現在,他表現的真的很好——
當然,還要刨除掉髮瘋的時候。
輕輕地在心底腹誹一句,宋荔晚也莫名覺得,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太翻臉不認人了。
靳長殊已經走了過來,宋荔晚垂下眼睛,半晌,問他說:“如果我們真的重新在一起……”
“長殊——”
卻有一道嬌柔的聲音傳了過來,隻是兩個字,便婉轉若黃鶯出穀,滿滿皆是嫵媚多情之意。
===第68節===
下一刻,一道火色的身影,已經似幽柔的雲翳般,飄到了靳長殊身邊,挽住了他的手臂,甜蜜地說:“讓我等了好久,不是說好了,陪我去迴轉餐廳吃飯?你把整個餐廳都包下來,我一個人坐在裏麵,好不自在呢。”
女人有一襲赤紅色的波浪長髮,海藻似披在肩上,哪怕五官不是第一流的美人,可身上的風情,和那凹凸有致的身形,卻足以彌補了眉眼間的不足。
此刻同靳長殊站在一起,姿態親昵,倒把宋荔晚襯得,像是外人。
怪不得今晚,迴轉餐廳內空無一人。
原來是靳先生一擲千金,為了美人,包下整個餐廳。
倒是她攪了局,餐廳疏忽,未把她的預定取消。
宋荔晚心念電轉,不過片刻,便將情勢分析得清楚分明。她在心裏冷笑一聲,越過兩人向前走去,眼尾餘光看到靳長殊將那女人隨手拂開,追上她來。
“你剛剛說,如果我們重新在一起,然後呢?”
什麽然後,冇然後了!
宋荔晚忍住口出惡言的衝動,吸了口氣,轉過身來一刻,揚起自己最明豔動人的笑容,看著靳長殊,淡淡道:“如果我們重新在一起,那一定是這世上最糟糕的事情。靳先生,請不要逼我,重蹈覆轍了。”
說完,如靳長殊剛剛拂開那女人一般,宋荔晚將他的手也自自己手臂上拂開,優雅而冷漠地說:“不打擾你們了,靳先生……”
“咱們真的,再也別見了。”
作者有話說:
靳狗:你肯定想說的不是這個!
荔晚:嗬嗬
十二點之前還有一更~-